温氏覆灭几个月后，余波仍然在震荡不休。
大街小巷，茶楼酒馆挤满了人，听着说书人爆出的最新消息，谈论着温氏的事情。
(资料图)
“岐山灭亡后，逃跑不及的温氏人几乎被屠净。温氏宝库被劫掠一空。”
“如今温家的人可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如岐山温氏这般的庞然大物，一旦倒塌，掀起的巨浪足以摧毁、波及周边的小国和世家。
以往依附于温氏的贵族们，忙不迭的与温氏撇清关系。
“和温氏有联姻关系的更是闹成一团。”
光是温家联姻者和他们生下的后代，都够世家们发愁的。早在温氏还未灭亡之前，已经有人私下对这些人动手。等温氏一灭，没了家族庇护的温氏联姻者更是下场凄惨。
有被一封休书赶出门的，有打发到庙里去的，或者扔到偏院和乡下农庄，任由他们自生自灭的。还有更狠绝的，灌一碗绝子药，悄儿没声把温氏坤泽和他们的孩子全杀了的。
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金家弄死温氏坤泽所生孩子的事被人传了出来。其他世家的人有样学样，对自家的温氏联姻对象下手。
温家坤泽哪里是对手？几个月不到，当初温氏派出联姻的人死得七七八八，十不活一。
“唯一的例外是姑苏蓝国主的王后。”
“毕竟魏王后在伐温战争中有功劳，对他下手有负道义。”
魏婴在战时用笛音控制傀儡减轻伐温队负担，最后一战更是牵制了温若寒大部分注意力，配合蓝国主击杀了他，为伐温最终胜利立下汗马功劳。
他的功劳所有参加过伐温的世家和散修都知道，蓝家可不敢在这种时候对魏婴做什么，不然会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只不过魏婴的处境也算不上乐观，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蓝国主会娶新人。
“蓝氏不会允许有温家血脉的人继续留在姑苏王后的位置上。蓝国主与王后的情深爱重，只怕很快便会成为过往了。”
听完说书人一番话，众人唏嘘不已，就好像蓝国主夫夫已经分道扬镳了似的。
仙门的人也在私下议论着。
“就算看在魏王后有功的份上不与他和离，也不会让他生下未来的国主。”
“要么逼迫他自己提和离，要么跟金家一样灌一碗绝子药，让他当个摆设，国主再纳妾生子。”
有自称消息灵通的人说：“我有亲戚在蓝家做事，蓝家长老们可是说了，魏王后倒戈不过是顺应时事，绝非真心。背叛旧主是个不忠的，难免以后会再次背叛。他们要施压让国主废掉王后，然后用刑让王后把在蓝家搜集情报给温氏的事全部交代清楚。看在他有功的份上不会取他性命，但王后位置必须让出来，绝子药也必须喝。”
蓝家的老头子本就不服国主，之前在蓝湛手里吃了不少亏，揪着这个机会正好发难，出口恶气还能安插坤泽到国主身边去。连借用的借口都冠冕堂皇得很。
“各国和世家都在追缉捕杀温氏族人，大家都有默契让温氏血脉断绝。蓝家当然不会让下一代有温氏的血。”爆料人说完，摇头晃脑下定论，“只怕魏王后，命也不会长久。”
这是仙门大多数人的看法，都觉得魏王后哪怕能保住性命，也保不住王后的位置，更加保不住自己的婚姻。好一点的，在蓝家人的冷眼里苟延残喘过完余生就不错了。
另一部分人看问题的重点又有不同。
三个战时充当佣兵，闲时当打手的散修聚在一起喝酒谈天。
几杯下肚，他们谈起了最近热门的蓝家话题。
“怎么大家谈论的重点是王后而不是国主？前任蓝国主可是活着回来了啊！”
“就是！蓝国主现在哪有心思管王后，”另一人接口道，“而且前国主不是逃跑，是潜入敌方卧底，说起来也是有大功的。”
战争结束后，蓝曦臣再次出现人前，他的遭遇也一并传遍了修真界。
“国主位置该谁还不好说呢。”这才是几人议论的重点。
“历史上兄弟阋墙的事情还少吗？英宗和代宗的事，搞不好就会重演。世家王族，哪来什么亲兄弟。”
他们是佣兵，世道越乱，对他们越有利。
“权利的美味，尝到了就舍不下的。且瞧着吧，要是再打一场就更好了。咱们不又有钱赚了？”几人都笑起来。
魏婴下山一趟，满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这些东西。
晚上，他约了蓝湛，两人在深夜无人的屋顶上肩并肩坐着。
外面的传言和蓝氏内部的分歧，蓝湛也很清楚，他宽慰魏婴：“只要我在，没人能动你，那些人的话不用在意。”
“我没放心上，那些人我不怕，也从没看在眼里过。”魏婴说的是真话，他从来到云深开始就有自己的目的。后来因为听到蓝家人嚼的舌根而跟蓝湛闹别扭，也是因为在意蓝湛。蓝家其他的长老辈对他有什么看法，魏婴早知道，但从不往心里去。
“不过蓝家派系利益团体太杂太多，处理起来真是够呛的。”魏婴反而忧心的看着蓝湛的脸。这段时间处理战后和蓝家的事，让蓝湛看上去脸都瘦了一圈。
蓝湛不接他的话茬子，反问：“这几天你让人收拾你的东西，今天找我，是何意？”
魏婴微微一笑，继而长叹：“蓝湛，我要回夷陵去了。”
蓝家长老们和外面的人都以为可以把魏婴搓圆揉扁，却没想到魏婴早有打算，他不是没有能去的地方才要委屈自己呆在云深，也不是可以随意欺负的对象。
早在魏婴命人收拾东西的时候蓝湛就知道了，只是现在魏婴正式提出来，还是让他难受无比。
“非走不可吗？”
“当初送走族人的时候就约定了，温氏灭亡和我亲自召回，他们才能回去。”魏婴很认真的解释。
他给每一个被送走的族人都反复强调过，温氏灭亡和魏婴的亲自召回，两个条件必须同时满足，他们才能回家。
现在温若寒已死，温氏灭亡，是时候回去重建家园了。魏婴是姑苏的王后，更是夷陵魏氏的族长。他身上肩负着魏氏重建的重任，没人可以替代。
“我要给漂泊的族人一个能回的家。身为族长，这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这副担子也只有我来挑。”相较于没什么归属感的蓝氏，魏婴更愿意回去贫瘠的夷陵山，和自己族人呆在一起。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驱鬼术的传承。
在温若寒多年打压之后，魏氏的修士已经只剩下魏婴，驱鬼术也只他一人会，几近失传。若是他不培养后代继承，驱鬼术就会断绝了。
“若不是当初驱鬼族实力低微，也不会由得温氏和其他世家欺凌。”想到多年的隐忍屈辱，魏婴至今心中依旧悲愤，“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他说的很有道理，蓝湛能理解却无法接受：“所以你今天只是来跟我道别的吗？”
看着魏婴的眼睛，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蓝湛声音都止不住的有点颤抖：“你不在乎是否与我分离吗？一点也没想过我吗？”
魏婴垂眸后又抬起，回望蓝湛的眼睛：“我当然想过。”
无论从情感，还是道义上来说，魏婴都不可能就这么丢下蓝湛自己走人。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感受：“我舍不得你。”
魏婴向蓝湛倾身过去，声音轻而坚定：“蓝湛，跟我回夷陵吧。”
蓝湛与他视线相接，没有说话。
这些日子蓝湛的为难其实魏婴都看在眼里，他觉得蓝湛的处境比自己更艰难，更尴尬。
不光是魏婴这个王后的问题，还有国主位置的争议。
“你哥回来了，国主的位置你还能坐下去吗？”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一国君主只能有一个人，这个道理他们都明白。
“你和泽芜君感情再好，依然会有小人挑拨。若他们撺掇下面的人站队，接下来就是分裂、动荡，意味着什么你清楚。”
姑苏国主位置不定，为了争夺只怕会有新的流血事件，紧跟着就是内斗内耗带来的蓝氏实力削弱，受苦的依然是底层百姓。
这些日子哪怕蓝家两兄弟没有说起国主位置的归属问题，下面的人也已经吵翻了天。若是他们再对此表态，争斗只怕会一触即发。
魏婴不敢妄言蓝湛会跟蓝曦臣起龃龉，但谁也没法否认这种可能。他两亲兄弟，也控制不了旁人的争夺之心。时移世易，人心易变。
“终要有一个人离开的。”魏婴整个人都靠过来了，淡淡的寒霜味萦绕在两人身旁。
“你早点走，保住你和泽芜君的情谊，也保住蓝家，还赢得了体面。”能在撕破脸之前放手，是解脱也是体面的退场。
“当然，这里面也有我的私心。”魏婴坐直身子，“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三天后出发，到时在后山等你答复。”
两人无言默默对视良久，蓝湛才微微一点头。
魏婴笑了，像黑夜里唯一的月亮。
他站起身，飞下屋顶。在他身后，蓝湛也站起来，出声唤他：“魏婴。”
“你要等我。”
魏婴停步，喉头微微吞咽。
“好。”
他带着笑，抬步走了出去。
三天后，魏婴已经命人送走了行礼，独自一人牵了头驴，等在后山。
太阳很快爬上来，晒得身上暖洋洋的。
等待的时间似乎很是漫长，魏婴手握笛子，漫不经心的吹奏，满山都可以听到他的笛声。
他心里没底。
蓝湛已经是姑苏的国主，在名义和实力上都稳稳占据着上风，没理由抛下已经拥有的东西跟魏婴离开。魏婴不能不承认跟蓝湛说的话，很大部分是因为自己的私心。
他舍不得蓝湛，不想和蓝湛分开，可他不能再留在姑苏。
蓝湛可以跟他和离再娶，获得更多长老的支持。再狠心一点，把兄长囚禁起来，照样可以坐稳国主的位置。
连魏婴都能想出好几种稳固国主位的法子，蓝湛心眼比他可多多了，没理由想不到。
对蓝湛而言，失去了自己也许生活不会有什么不同。
魏婴如今不过是在赌，赌自己在蓝湛的心中，能否重要过权势地位，能否重过他的国家故土。
魏婴知道自己很自私，要蓝湛放弃云深的一切跟他走。易地而处，连自己都未必能做到。
蓝湛会不会来，他毫无把握。
患得患失想了半天，曲子被他吹得七零八落不成调。心里正在七上八下的时候，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魏婴。”
魏婴缓缓放下笛子，转身看见蓝湛就站在一尺之遥的地方，看着他微微笑。
魏婴双目含泪，扑了上去。
紧紧抱住蓝湛的魏婴心想：“只要他来了……”
夫夫二人一路漫步下山。魏婴还在抹眼泪：“我以为你不来了。”他等待的几个时辰，每一分每一秒都分外煎熬。他抽着鼻子说：“你要是不来，我就打回去，把你抢出来。”
卸下国主职责哪里那么快的，蓝湛拼了全力才在三天内把事情跟兄长交接完毕。听到魏婴的话，他无奈道：“所以，我来了。”
魏婴和蓝湛回到夷陵，建立夷陵国，魏婴成为第一代国主。在伐温大战中，魏婴借着蓝湛带队的便利，把夷陵镇和周边大片土地划拉到魏氏治下，从此魏氏建国才有了根本。
因功法原因，夷陵国主多为坤，又称“坤主”。
后世记载，初代坤主的王夫出身蓝氏，曾任姑苏国主。两人最初是被灭亡的岐山国国主硬凑到一起的。没想到坤主与王夫竟在这段不被看好的政治联姻中获得了彼此最珍贵的感情。后来还一起建立了新的国度和王权，一生相守，不离不弃，成就了一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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